亚当·斯密信徒的最后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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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姆·戈登“经济学世界”的课堂上,学生们在低声地交谈着,等着山姆的出现。高年级选修课的最后一堂课通常都是很喧闹的,可是学生们在等待的过程中逐渐地安静下来了。他们都听说山姆就要离开爱德华学校了。
  当山姆最后一次走进他的教室时,看上去一反常态地疲惫。他的面孔显露出他昨晚没怎么睡觉。和他平时的步伐相比,他的动作好像迟缓了一些。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地激起一些活力。
  “今天我们要谈一谈政府规定的最后一个方面,环境政策。基于你们所了解的我对公共政策的看法,你们认为我是反对环境政策呢,还是赞成呢?”
  “反对!”同学们异口同声地
  山姆转向黑板。然后又转过身来面对全班同学。
  “错!”
  学生们的惊喜声使他精神大振。
  “你们是否担心过鸡会绝种?”
  他问全班同学。全班同学都乐了,奇怪老师怎么会问这么个问题。
  “杰森,你说说。”
  “我想鸡就像开心果一样,就像我们永远也用不完的原油一样。我们永远也吃不光鸡。”
  “这个思路是不错的,杰森。但是经济学可不是这样完全相同的。不过有人还记得开心果屋,总让我很开心。你们知道现在美国有多少只鸡吗?好吧,我也不知道,但是应该超过十亿只。十亿只!杰森说的对,鸡永远也不会绝种。可是为什么呢?游隼正濒临绝种,那么为什么鸡多得不行而游隼这么稀少呢?为什么母牛有很多而鲸鱼却没多少呢?简单地回答就是,你可以把鸡和牛养起来,但是你不能养游隼和鲸鱼。同样重要的是,人们有理由养鸡养牛,照管这些禽畜,而那些不属于任何人的资源则被随意滥用。空气、海洋以及里面的鲸鱼,你们知道我总是对政府制订的规章制度持怀疑态度,那是因为经济是可以自律的。但是自律的核心是私有资产。你花你自己的钱时总是很小心谨慎。而你花朋友的钱时就不那么谨慎了。为什么呢?原因在于风险与回报。当你花自己的钱时,你要担风险,你也会有回报。可是当所有权没有被清晰地界定时,市场动力消失了,需要规章制度的情形就变得更迫切了。那么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像对待鸡一样对待鲸鱼呢?”
  山姆停下来,抬头看着天花板。全班同学都以为这是个设问句,所以都在等着他的回答。
  “好像是不可能的。”他继续说,“可是在津巴布韦,他们发现了一个办法可以让村子拥有大象。那可不像你可以拥有鸡那样简单。他们给予村民向来到他们的地界观看大象的游客收费的权利。他们还可以向捕杀大象的猎人收费。他们
  “这太恶心了,”一个学生小声嘟囔。
  “你指什么?”山姆问,“是打猎这件事还是鼓励人们捕杀大象这件事?”
  “两样都让人恶心。鼓励人们捕杀大象怎么能帮助大象呢?”
  “就和鸡的情况是一样的。人们喜欢吃鸡肉,这就给人们饲养和照顾鸡群的动力了,听上去有点自相矛盾。你会想人们喜欢吃鸡肉,那会减少鸡的数量,但是我知道你的真正意思,让人们捕杀大象好像并不让人恶心。我喜欢大象,我觉得它们很美丽。应不应该允许某人捕杀大象这种特权支付费用呢?好像挺可怕,不是吗?可是当村民们可以从活着的大象身上获得好处而不是从死象身上获得好处后,他们的动机就发生变化了。他们就想让大象越多越好,这样他们就可以向游客或猎人收取更多的费用。于是他们为大象留出更多的生存地带,他们积极配合警察阻止偷猎。”
  “偷猎和捕猎之间有什么区别呢?”那个学生问道,“不管怎么样大象都死定了。”
  “可是在这两种情况下,大象的总数会有很大的差异。一个偷猎者会拼命地捕杀他所遇到的每一只动物。可是如果一个村子对某一地区的大象拥有所有权的话,村民们就不想让所有大象被猎杀丁,因为那是一条短期内致富长期后崩溃的道路。在津巴布韦,他们是在上个世纪70年代中期开始实施这种所有权政策的。尽管允许捕猎,津巴布韦的大象数量一直在上升,而同一时期非洲所有的大象总数都由于偷猎而下降了一半,而且津巴布韦挣扎在贫困线上的村庄已经能够用他们赚来的钱修建学校和医疗站了。并非每个人都很开心。有些环保主义者就反对津巴布韦的政策,因为他们认为捕杀是不道德的。也许是这样,但是这要看你关心的是什么,最终津巴布韦有了更多的大象。”
  山姆停了下来,他看了看手表。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再和你们讲个故事,然后就结束这堂课。”
  “1900年左右,联邦政府努力消灭黄石公园里的狼群,这让当地的牧场主欢喜异常,因为再也没有狼从公园里溜达出来偷吃他们的牲畜了,而且公园的游客也不用再惧怕凶狠或疯狂的狼群袭击他们或他们的孩子了。到了20世纪30年代黄石公园里的狼绝迹了。同时,由于狼日渐稀少乃至绝迹,麋鹿的数量开始激增,继续激增。一再激增。公园的管理员喜欢这样,来公园的游客在这次公园之旅中更有可能看到某种野生生活的东西,就像我那次那样。”
  山姆又停了下来,思索了一会儿,寻找着合适的词句。“当你干涉一个复杂的系统时,”他说,“事情的发展是你无法预料得到的。一个后果是显而易见的——随着糜鹿越来越多,它们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多。麇鹿吃光了小溪旁的所有植物——荆棘、灌木和低矮的树木,生长在水边的柳树和白杨。海狸要靠柳树和白杨生存。所以黄石公园里狼绝迹的一个最让人意料不到的影响就是海狸的数量剧减。这很有点儿讽刺,狼是吃海狸的。所以你会以为狼没有了对海狸好才对,可是结果却恰恰相反。”
  山姆摇了摇头。
  “1995年。政府最终把狼重新引进黄石公园。我想美国人已经尝到了真正野生环境的滋味了。现在那儿有120只狼。可是尽管狼群减少了麋鹿的数量,对海狸来说还是太迟了,人们不得不重新营建海狸的生存环境,然后人工引进海狸。”
  山姆停顿了片刻,让学生们明白他话中的含意。
  “开课的第一天,”他继续说,“我就让你们记住开心果,我想让你们记住动物解决问题的巨大力量。在这门课的最后一天,我想让你们记住糜鹿。当你干涉动力时,要意识到那些不可预测的后果。我们的愿望可能是好的,但是如果我们忘记了与整个复杂的系统纠缠在一起的动机时,我们可能会犯下严重的错误。打乱了黄石公园海狸的生活,把一个野生宝库变成一个超大型的麋鹿农场已经够糟糕了。可是应用经济政策时我们面对的可是人们的生命啊。有多少次,事情的结局不仅仅是与我们的初衷有出入,而是恰恰相反。而最有害的后果往往最难看清,就像那天我在公园里欣赏糜鹿一样,我没有看到海狸正在消失。许多经济政策的作用就是这样,看不见的损失往往就是那些努力想做好事的人造成的。寻找有用的政策,而不是那些能产生你‘在改造世界’这种假想的政策。如果你想要成为一个好的经济学家的话,那就要始终寻找那些无法预见的东西。”
  山姆停下来看了看表,只剩几分钟了。
  “我们讲了许多市场的力量——竞争是怎样引导私利去改善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市场的物质一面——资本主义让我们变得富有了。但是我希望你们记住一件事——钱并不是万能的,我知道从一个经济学家口里说出这句话有点可笑,但是经济学并不是关于钱的学问,它是一门关于给你满足使你满意的学问。经济学是看待世界的一种方式。”山姆转过身来继续说,“它不断地提醒我们,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走哪一条路都意味着放弃另一条路。而这可能会让我们最终感到遗憾。没有后果与代价的世界是一个没有选择价值的世界。没有责任的世界不是成人的世界——是动物、孩子或机器人的世界。”
  这时铃声响了,下课了。
  (方卓群摘自《看不见的心》,中信出版社)
(作者:罗塞尔·罗伯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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