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老房东,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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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老房东,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爱
  我1990年毕业于白求恩医科大学,分回了齐齐哈尔,在一家医院做外科医生。参加工作后不久,我便被出国潮所吸引,一心想出国留洋。在丈夫的支持下,我还是踏出了国门。在美国,我在牵挂与拼搏中结识了一位美国老妇人,我们有了一段传奇般的经历。
  
  我在心疼中实现了美国梦
  1994年6月12日,我突然接到美国大使馆的电话,我的赴美F-1签证下来了。这已经是我第三次签证了,我早已放弃了赴美的希望,而此时我的丈夫因心脏病已卧床不起了,我没有理由在此时离开他。
  可是,当得知我已获准赴美后,丈夫却坚定地说:“好不容易签成了,你就去吧。我感觉我会好起来的……”于是,经过一段生离死别般的抉择,我于8月27日来到了美国芝加哥。我先住在一个大学时的同学家里,到不远处的一所语言学校学习英文,课余时间打些零工维持学习和生活费用。半年后,我离开了同学家,到伊利诺斯大学计算机专业学习。我以每月200美元在学校附近租住了一对老夫妻二楼的一间屋子,同居的还有一位从深圳来的姓冯的女孩。
  我每天骑自行车上学、打工,晚上精疲力竭地回来,但我还是坚持着帮房东干些洗衣服、打扫房间等一些零活,因为我觉得200美元的房租太便宜了些,我不忍心占人家的便宜,尤其是占一对老人的,同时我也是有意与他们接触,以便尽快地提高自己英文的听说能力,更主要的是我看他们年龄大了,人又那么慈祥,我既然能做些什么就帮他们做些什么。
  1995年秋,我完成了一年的语言学习。在奥德丽太太和伯纳德先生的建议下,我放弃了医学,开始了计算机专业的学习,因为他们告诉我,这个专业将来就业比较容易些。
  10月初的一天晚上,我接到父亲电话,得知丈夫再一次入院的消息,而且他的妹妹也被发现患有心脏病。这时我们才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他们的家族遗传病,这样我那可爱的只有两岁多的女儿也有可能被遗传。一时间我觉得天昏地暗,我的公公在他45岁时便死于心脏病,这样想下去,我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奥德丽太太闻声上楼来,早先她听说过我丈夫有病,但是她没有想到竟是这样的重。她一边安慰我,一边竟也陪着我流起泪来,看见一个萍水相逢的外国老人为我而流泪,我便止住了哭泣。也就是在这一天,冯小姐离开了,搬到一个美国青年那里,据说他们很快就要结婚了。看着人家蒸蒸日上的日子,再想想自己抛家舍业离开患病的丈夫来美国打拼,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我的父母和婆婆都要求我回去,当天晚上,我要通了医院的电话,听到丈夫微弱的说话声,我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拿着听筒哭泣。丈夫不同意我回去,他说:“晶波,你回来也没有用,你那么费力出去了,没有拿到身份,回来再出去就不容易了。相信我,我能挺得住。我和孩子等你学成,有了绿卡再回来。家里有我母亲和你们家人照顾,你放心在那里学习吧。”我一边哭一边说,“我在这里好好赚钱,寄回去给你看病……”
  
  不知这里面有没有同情,
  但是他们却是爱我的
  我知道,医治丈夫的病是需要许多钱的。而我们两家都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那笔医疗费用对我们两家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我只有拼命地赚钱,才可能救他的命,才会弥补作为妻子不能在他身边照顾他的歉疚。我省吃俭用,只吃在美国最便宜的鸡肉,每赚够500美元,便给丈夫寄去。
  10月中旬的一天,我向奥德丽太太交这一年度最后一个季度的房租。老人却说什么也不肯收,她说,“密斯杨,我们不想再收你的房租了。你丈夫有病,需要钱,而我们不缺钱,除了吃饭我们没有用钱的地方,再说你经常帮我们干活呢。”我一下子怔住了,都说美国是一个金钱至上的社会,而面前这个美国老人却不肯收我的房租,这怎么能行。不管我怎样给她,她就是不要。看得出她有些生气的样子,我只好作罢。我想好了,先把这笔钱存好,等到时一起给她。
  1995年12月23日,我陪奥德丽太太和伯纳德先生去一家商场采购圣诞节的节日用品,走在前边的伯纳德先生吃力地抱着一棵圣诞树,由于视线不好,他被一辆汽车撞倒,血流如注,奥德丽太太几乎惊呆了,我与路人将他送到附近的一家医院。医生对伯纳德先生进行紧急抢救,急需输血。不巧的是这家小医院前一天因为患者输血导致病毒感染,血库刚刚被封。我立即伸出胳膊说,“我是AB型血,与先生的血型相同,抽我的吧。”奥德丽太太拦住我,“那怎么行,我是O型,抽我的。”我说,“你年岁大了,还是抽我的。”奥德丽太太抱住我说,“姑娘,你行吗?”“没关系,时间不等人,救人要紧。”我坚定地说。我的400CC鲜血流进了伯纳德的身体里。事后医生说,要不是我那400CC血,后来送到的血也没有意义了。
  在老人住院的那段时间里,我支撑着输血后虚弱的身体,想尽了一切办法照顾伯纳德先生,为他做可口的饭菜。到了星期六和星期天,我请假不去餐馆,与奥德丽太太一同守候在伯纳德的床前。1996年2月初,伯纳德先生出院,虽然神志清醒,但他的下半部身子却不会动了。为了使老人早日康复,我便挤出一切休息时间,陪着奥德丽太太一同照顾他。学习、打工、侍候病人,再加上惦记大洋那边的家里,我的体力吃不消了,2月末的一天晚上,我突然昏倒在伯纳德的病床前。我在奥德丽太太的呼唤声中醒来,我说:“太太,给我一杯糖水我就会没事的。”就在第二天晚上,奥德丽太太把我叫到伯纳德的床前。突然对我说:“密斯杨,我们决定把你吸收为我们这个家庭中的一员。”他们要收我做他们的女儿,而且他们的房产等一切财产都将在他们百年之后由我来继承。我知道,在西方,有一部分人尤其是一些老人,他们有着博大的胸怀,他们有信仰,主张博爱。但是我没有想到这样的事会让我遇见。我一时没了主意,于是我便推说,这得与我父母和家人商量才行。
  伯纳德先生与奥德丽太太一起说,伯纳德身上流着你的血呀!你还客气什么呢!看着两位老人那充满希望又突然暗淡下去的眼神,让我感觉到不能把事情拖下去,我便给家里挂了电话。父亲倒还开明,说那是我自己的事,而母亲却不同意。她说这可是件大事,她倒不在乎会有人分享了她的一部分母爱,但这事得让她考虑一下。而当他们得知这样的话,我将会得到两位美国老人的全部遗产后,他们立即就不同意了。他们说:哪里会有这样的好事。天上掉馅饼?!父亲又接过电话说:晶波呀,你一个女孩孤身在外,可要分外小心才是呀。
  这件事就这样放下了。虽然这之后,我常常面对的是两位老人期待似的目光,但我还是强忍着再也没有提及这件事。
  1996年10月初,伯纳德老人突发脑中风,10月13日老人离开了这个世界。当我开着伯纳德老先生的车为他办理死亡手续时才知道,他与奥德丽太太根本不是夫妻。几天后的一个夜晚,奥德丽太太拿着伯纳德的死亡证明,向我讲述了他们的故事。
  
  真心相爱的人
  才会得到幸福
  原来两位老人在年轻时原本是一对恋人,奥德丽太太在5岁的时候随同父母从英国移民到美国。在读中学时,她与伯纳德相爱了,1950年,伯纳德服兵役,远赴朝鲜战场。远在后方的奥德丽太太很久得不到伯纳德的消息,经不住一个音乐教师的追求,等到伯纳德从战场上回来时,奥德丽已经结婚了。奥德丽与音乐教师有了一个女儿,但孩子4岁时便夭折了。伯纳德得知他的恋人已经结婚后,一怒之下远走阿拉斯加,在那里,伯纳德先生甚至乞讨过,但最终还是发展了起来。后来因生意上的失意和家庭矛盾,并得知奥德丽早已被抛弃并正独居的时候,他便于1985年又来到芝加哥与奥德丽团聚,但他们一直没有办理结婚手续,这栋小楼是伯纳德和奥德丽共同出资,以奥德丽的名义买下的。
  我一直握着老太太的手,听她讲完他们往昔的故事,我说:“伯纳德先生是一个好男人。”奥德丽太太深深地连连点头说:“他也许像你的丈夫一样,那么爱你、那么支持你。他们都是好男人。”说罢,奥德丽太太把伯纳德的车钥匙交给我说:“这是他好些日子前就跟我说的,要我把这部车送给你。你不要客气了,它现在也就值两三千美金。伯纳德一直感激你。”我已无法拒绝他们的好意,我们留学生接受友人二手车的不少,于是,我接受了它。这是一部九成新的本田车,我知道它绝不只值3000美元。
  1996年12月末,我接到了家里的来信。丈夫只有植入心脏瓣膜才能继续维持生命,而他们一时无法筹集十几万元钱的费用。我捧着那抵得万金的家书,一直流泪到天明。
  当奥德丽太太得知这一消息后,当即给我开了张两万元的支票,她说:“赶快给家里寄去,它路上还要走些日子呢。”这突如其来的馈赠让我感动得双腿一软,跪在了老人的面前。奥德丽太太连忙扶起我说:“不要这样,我们的真诚一定会感动上帝的,你丈夫的病一定会好的。”
  多少年来,奥德丽太太和伯纳德先生是靠政府的养老金过日子,我知道他们也不会有多少积蓄的。钱我虽然收下了,但我决心迟早要还给她的,为此我放松了学业,又开始给一家餐馆打工,并同时给三个人家做钟点工。好在美国是学分制,你什么时候完成了规定的学分,什么时候就可以毕业。我每天早早地出去,到很晚才回来。奥德丽太太总是把饭菜做好了,等我回来一起吃。我的胃不好,吃不惯他们只有八九分熟的食物,她便特意为我将菜多煮一会儿。
  1997年3月12日,我丈夫成功地做了心脏瓣膜植入术,当我得到消息时,他已度过了危险期。在我为丈夫高兴的同时,我也得知,我的小姑的心脏病也到了一定严重的程度,她还没有处男朋友,只有我婆婆和我丈夫两个亲人。谁来照顾她?一时间,我刚感轻松的心又沉重下来。钱、钱,在我这样一个家庭状况下,钱的压力真的让我难以诉说。
  5月的一天傍晚,我突感胃部不适,提前从打工的餐馆回来。路上由于前方交通事故,我绕道回家。在一个街口广场,一幕让我颇感意外的情景映入了我的眼帘—只见我的老房东奥德丽太太身着三点式泳装,正与一个黑人青年在那里跳性感的舞蹈。吃惊的我连忙把车泊到一边,轻轻地走过去,要看个究竟。他们跳一会儿,又分开,黑人青年弹电子琴,奥德丽太太弹她拿手的四弦琴。然后,黑人青年述说自己的穷困的生活,请路人帮助。黑人青年说完后,奥德丽太太便弹起她心爱的四弦琴,一曲奏罢,她说:“我的女儿一家正遭受着疾病的煎熬,女婿心脏手术刚刚做过,他的妹妹又被发现患有心脏病。那是十分严重的遗传性心脏病,我们还不知道我的外孙女会不会有这种病症……请大家发发慈悲,谢谢了,愿上帝与你们同在。”听了她的话,有人将钱投进她面前的塑料小车里。我的泪早已流了下来,我也走过去,从怀里掏出一张10美元的票子,投进了那辆小车。这时,奥德丽太太看见了我,我忍不住一下子扑到她的怀里,喊了一声:“奥德丽妈妈,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啊……”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路人纷纷解囊,无声地向小车里投钱。我说:“谢谢大家,我们不需要了,谢谢大家了。”
  我拉奥德丽太太回家,她一边安慰我一边小声说:“孩子,没有关系,没有关系的,我喜欢音乐……”我死活把她往我的车里拽,那个黑人青年跑过来,把他的那份钱也塞给了我们一半。
  
  你就是我的妈妈,我爱你
  回到家里,我第一次与奥德丽太太争执起来。我一边流着泪一边要她不要这样,丈夫的病已经缓解了,小姑的病还不很严重,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工作赚钱了……
  奥德丽太太听我说完,走到我跟前,她轻轻地把我拥到怀里,说:“密斯杨,我的好女儿。我做此事的初衷是为了筹集些钱,但是孩子,现在我已在这项工作中找到了乐趣,我一时不会放弃它的,请理解我。”
  我只有尊重她的意见。但是从此之后,我尽可能地在天黑前下班,绕道接奥德丽太太。每次她都兴奋地跳进我的车里,一路上喋喋不休地向我讲述这一天的见闻,活泼得像个孩子。之后的两年里,只要是到了夏季,她便会出去跳舞,天气凉了的时候她才呆在家里为我准备着早晚两餐。
  那些日子,我几乎忘记家人的病症,然而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1999年8月27日,当我与奥德丽太太一同回到家里时,客厅里突然蹿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一支左轮手枪指向我们。我怔住了,可此时的奥德丽太太却出奇地冷静,只听她冷冷地问:“Whatareyoudoing?Carrol.”(你要干什么?卡洛尔。)
  “我要我父亲的遗产,你必须给我,否则的话,可别怪我不客气!”卡洛尔说。
  原来,早在几天前,自称是伯纳德儿子的卡洛尔就找到奥德丽,向她讨他父亲的遗产。“我已经跟你说过,你父亲没有什么遗产,我们也没有结婚。你没有资格向我讨要什么遗产。请你赶快出去,不然的话我们可要喊警察了。”奥德丽太太说。
  卡洛尔一步上前逼近我们,突然,他把枪口顶在了我的头上,“你这个臭女人,穷鬼,全是因为你,她才不给我一点遗产。你马上滚回中国去!你听到了没有?!”奥德丽太太一步抢到了我面前,把我与卡洛尔隔开,“有事跟我说,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卡洛尔冷笑了一声,“我大老远的过来,绝不会轻易让你打发了。你这个老东西。躲开!”
  奥德丽太太没有动。这样僵持了几秒钟,奥德丽太太突然抱住了卡洛尔的腰喊道:“赶快打911报警!”卡洛尔的枪指着我,吼道:“动,我打死你。”电话离我至少有六七米的距离,然而卫生间就在我的背后,就在卡洛尔试图挣脱奥德丽太太时,我突然一闪身进了卫生间。我知道,卫生间的木门是经不住枪弹的,我飞快地打开窗户跳了出去,这时枪声响了两下。我落地还没有站稳,便掏出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我的声音很大,当然是要让里边的卡洛尔听见,让他害怕,早些对奥德丽放手。这个办法果然奏效,我看见了卡洛尔飞奔而去的身影。
  当我返回室内时,我看见奥德丽太太倒在了血泊中。我与赶来的警察一起将她送进了医院。那粒子弹从她的左肩胛骨穿进去,好在没有伤及要害。
  老人很快醒来,要求见她的律师。第二天她的律师才赶到,她向律师口述了遗嘱,在她死后把自己的所有财产送给我。我已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在那里流泪。
  2001年3月10日,我取得了我盼望已久的在美国永久居留身份,获得了绿卡。
  前一年的年底我也毕业了并获得了硕士学位,而且被美国的IBM公司录用为电脑工程师,年薪4.5万美元。一获得绿卡,我就想回国,看看那里的亲人,我真的非常非常想念他们。但是,奥德丽太太的身体自那一次事件后一直不太好,我放心不下,不管她怎么说自己没事儿,我还是不能离开她—我的老房东,我的美国妈妈。
  也许是她真的喜欢在街上表演,也许她是为向我表示她身体真的没有什么问题了,这一年夏天一来临,她便又一次出现在街头,又一次弹起了她心爱的四弦琴,而此时的她,已是71岁高龄的老人了。
  2001年7月初,在奥德丽太太的安排下,公司给了我20天的假。当我得知这个消息的当天晚上,奥德丽太太把一张泛美航空公司的双程往返机票放到了我的手里,“快去见见你的亲人吧,见见你的丈夫、孩子,见见你的妈妈,还有你丈夫的妹妹……”我一下子把奥德丽太太紧紧抱住,我说:“妈妈,你同我一起回家。我中国的亲人都盼着早日见到你呢。”
  我说动了奥德丽太太,7月12日,在飞往中国的班机上,奥德丽太太好几次问我:“China,HowaboutChina?HowlongistheGreatWall?”(中国,中国会是什么样子呢?长城有多长呢?)
  (章剑桥摘自《当代青年》2001年第12期)
(作者:晶 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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