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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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就像开始时一样突然停止了。客人在一个一个地离去。此刻已是半夜,我已感到有些疲倦。我偷偷地朝丈夫瞥了一眼,提醒他我们也该回家了。他不知所措地耸了耸肩,正在低声与他谈话的主人莫汗先生急忙来到我的身边。
  “如果你不介意,拉吉太太,”他抱歉地说,“我可以留你和你的丈夫在我们这里再呆一会儿吗?你瞧,我们家里出了点事。我妻子认为我们应该有个证人。”
  “哦,怎么回事儿,莫汗先生?”我好奇地询问道。
  “我们遭窃了。”
  “遭窃了?”
  这时,莫汗太太凑了过来,保姆跟着给我们每人送上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就在保姆转身走开时,莫汗太太喊道:“不要走!”
  听到如此严厉的话,保姆惊呆了。她的脸吓得煞白,强忍着没有哭出来。我丈夫和我等着主人解释发生了什么,莫汗太太向我们诉说起来。
  保姆拉鲁拜是一位来自喜马偕尔邦部落的中年妇女,显然已在这里工作了多年,因为她对这里的一切已非常熟悉。她与丈夫和儿子住在莫汗夫妇孟加拉式别墅外面的一间小平房里。她不要主人工钱,只是为了能在这里免费居住。
  女主人时不时地送拉鲁拜一些旧衣服和剩汤剩饭,在很特别的时机,也送给她点钱。拉鲁拜的丈夫莫图拉姆身患疾病,很早就失去劳动能力,现在病情越来越重。她总共生了10个孩子,惟一活下来的只有儿子斯里拉姆。拉鲁拜认为,导致丈夫目前这种状况的原因不是任何疾病,而是9个孩子过早地去世。
  莫汗先生的太太是那种光彩照人、穿着考究和十分时髦的女人,她超人的魅力使普通人感到自惭形秽。我们在社交聚会上认识,当时只是礼节性地相互问候了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纯属一面之交,以至于他们邀请我们出席晚宴时,我们都感到非常惊奇。我们想他们这样做可能是一种临时安排,为的是凑足人数。
  晚宴非常盛大。除了丰盛的饭菜和贴着进口商标的各种饮料,主人还安排了热闹的舞会。晚宴很晚才结束,大家玩得都很开心。此刻,除了我们两口子,所有客人都已离去。我们非常专心地坐在那里,听莫汗太太讲述她的故事。
  尽管莫汗太太出身上流社会,但看得出她是一位勤劳的妇女。对拉鲁拜来说,她的大部分时间不是为莫汗家服务,而是照顾自己的儿子和生病的丈夫。另外,她还为当地一些富人家做点零活,赚取几个额外的卢比贴补家用。有时,莫汗太太不得不让拉鲁拜瘦弱而又笨手笨脚的14岁的儿子斯里拉姆帮她干些家务。斯里拉姆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小,且有些迟钝。对莫汗太太来说,要把家管理好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然而直到最近,一切都还顺利。
  莫汗太太朝正在哭泣的拉鲁拜敌意地看了一眼,继续她的故事。
  一段时间以来,莫汗太太发现家里一些物品不见了。她想出一个捉拿小偷的计划。那天晚上的晚宴,她特意让拉鲁拜和斯里拉姆做服务。晚宴开始之前,她让斯里拉姆到对面的商店里再买点东西。尽管东西花不了几个卢比,可莫汗太太却给了斯里拉姆一张100卢比的钞票。男孩买回所需物品后,把剩下的钱交给莫汗太太。莫汗太太从斯里拉姆手里接过钱数了数:93卢比70派士。她把钱放在梳妆台上,指着丈夫的鞋,让斯里拉姆擦一擦。说完,她便进到浴室淋浴。
  一进浴室,莫汗太太就拧开淋浴龙头。随即,她把眼睛贴近浴室门上的锁眼朝外看。一听到淋浴的放水声,斯里拉姆确信女主人已经洗上澡。于是,他赶紧直奔梳妆台,偷偷地从台上的那摞钱中拿了几张票子,装进自己兜里。然后,他继续擦拭莫汗先生的鞋子。就在他若无其事地擦拭着鞋子时,莫汗太太冲出浴室,大喊捉贼。她丈夫和拉鲁拜闻声赶紧跑来,莫汗太太正在歇斯底里地喊叫。男孩被迫将钱交出,并彻底做了交代。
  这时已经是晚上6点,莫汗太太告诉拉鲁拜此事等晚宴结束了再处理。斯里拉姆被送回家,拉鲁拜留下来继续工作。晚宴结束后,她又把餐具洗刷干净、擦干、整齐地放好。她看上去非常劳累,可她一声不吭不停地干活。
  “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莫汗太太毫不留情地说,“向警察局报告失窃情况,将男孩交给警察。”
  我们静静地坐在那里,显然莫汗太太是想让我们做她的证人。莫汗先生优柔寡断地点了点头,像是既同意又不同意的样子。
  一提到“警察”二字,拉鲁拜抑制住自己的惊叫,扑通一声跪倒在莫汗太太的脚下。“哦,太太!请不要叫警察!只要他们把我儿子带走,他可就没命了。他是我们的惟一!同情同情我那可怜的丈夫吧!他的日子已经不多了,让他平静地离开这个世界吧,我求求您了!”
  眼泪从她脸上流了下来。莫汗先生局促不安地在椅子上动了动身子,想说点什么,可欲言又止。莫汗太太大声尖叫道:“现在哭也没用了。你儿子是小偷,他必须被送往警察局。”
  拉鲁拜两手抱住莫汗太太的脚哭叫道:“太太,请您这次就原谅他吧。我愿一辈子做您的奴隶。”
  “他这样做不是第一次了。上个月,一双新袜子不翼而飞。此前,一瓶指甲油……”
  “请您一定行行好,太太,”拉鲁拜拱手哀求道,“我偿还您的一切损失,只是请您不要叫警察,我求求您了!”
  莫汗太太说:“谁知道他都偷了些什么,我们不可能对每件东西都有记录。他甚至可能像今天一样经常偷我们的钱,他到底偷了多少钱,谁也说不清。失掉的就失掉了,让警察把他带走,好好教训教训他。”
  拉鲁拜乞求地看着我们,流下眼泪。她取下破旧绣花披肩,从脖子上解开项链钩子,将自己心爱的首饰放进莫汗太太的兜里。这是一条与众不同的项链,闪闪发光的金子上面镶有少见的青金石。
  “太太,这条项链是我婆婆送给我的,它可是我们家的传家宝啊。我们忍饥挨饿,可我从未想到要卖掉它。我现在把它送给您,换取我儿子的生命。如果儿子不在了,我留着它还有什么用?”
  说完,拉鲁拜将披肩拉回到头上,默默地离去。莫汗先生把我们送到门口,他看上去局促不安。我们低声和他们道别之后,就听身后“咣”的一声,门关上了。
  以后的故事是保姆穆妮告诉我们的。当然她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那天夜里,拉鲁拜的儿子斯里拉姆就不见了。斯里拉姆有点弱智,他一个人离去,拉鲁拜非常担心,生怕他遇到什么麻烦。
  天快亮时,可怜的拉鲁拜夫妇突然听到院子里面有哭泣声。他们赶紧打上提灯来到院子,发现斯里拉姆正在泥泞的地上痛得打滚,腿上鲜血直流。这些情况我是从保姆穆妮那里听来的,不敢保证细节的准确性。穆妮坚持认为斯里拉姆的腿是在那天夜里他躲藏的香蕉林里被眼镜蛇咬的。
  没几个小时,拉鲁拜和莫图拉姆就打点起他们简单的行李,叫了一辆三轮车,将儿子抱在怀里,离开莫汗夫妇家。据穆妮讲,他们去了连死人都能回生的著名的纳格寺庙。
  几个月之后,我在夫人俱乐部举办的聚会上又遇到莫汗太太。她正在与一伙太太们谈笑风生,雪白的牙齿闪闪发亮,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新洗过的秀发在她化妆得妩媚动人的脸上飘来飘去。她的笑声就像银铃一般。
  然而,一见到我,她的整个举动马上变了。当我向她问好时,她耸起双眉,涂了口红的嘴唇机械地朝我笑了笑。与其说是笑,还不如说是向我做鬼脸。“哦,你好。”她用冷淡的声音向我打招呼。显然,我的出现使她感到很不舒服。离开她时,我的眼光落在她脖子上的首饰上。一条不寻常的镶有青金石的金项链,在她白净的脖颈上闪闪发光。
  (张佳摘自《译林》2003年第3期,何兵图)
(作者:伊娃·卡希诺比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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