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仪式中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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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先来看《入殓师》这部片子表现的日本入殓仪式:
  遗体的一侧跪坐着逝者的亲属,另一侧跪坐着入殓师。
  仪式开始时,入殓师向逝者亲属宣布:“现在我们开始吧。让我们为他祈祷,希望他一路走好。”说罢,入殓师双手合十对遗体行鞠躬礼。
  礼毕,入殓师先用双手温柔地按摩逝者的脸,使其不再那么僵硬从而恢复自然的样子。
  接着,小心地掀开盖着逝者的寿单,为其解开和服的衣带,把逝者的手从合十的姿势复原到自然状态,再把寿单轻柔地盖在逝者身上,在寿单下小心翼翼地褪出和服,把和服复又盖在寿单上,再温柔地从下面抽走寿单,然后,手握湿巾,伸进逝者的和服下,一寸一寸地、一丝不苟地为逝者擦拭肌肤……
  整个净身、更衣与化妆的过程,都是在逝者亲属屏息静神、目不转睛的注视下进行的。由于入殓师极其温柔体贴,逝者的身体不曾有丝毫的暴露。
  在如此精致细腻如行为艺术般的入殓仪式中,逝者作为人的尊严得到了最高体现,生者的心也得到了极大的安抚。而死亡,则表现出另外一面:美丽而又引人沉思。这个无声而又冗长的仪式给家属充分的与逝者进行内心对话的时间和空间。
  有关死亡的仪式还是我们平复创伤的一个机会。
  比如,那个一心想做女人而不成最后自杀身亡的青年男子留男。他的父亲在他选择女孩子的扮相后,就没有正眼看过他的脸,直到他去世。
  在入殓师结束他们的仪式准备离开时,留男的父亲上前,非常诚恳地说:“留男变成那样后,我们天天吵架,我再也没有看过他的脸。你们让我想起了他微笑的样子。真的谢谢你们了!”
  多少年的不解、愤怒甚至怨恨,多少年结下的伤痛,在最后的时刻终于都得到化解,此时,正是这个有关死亡的虔诚仪式疗治了生者的伤。
  还有入殓师大悟与自己父亲的和解,表面上看很有戏剧性,其实却非常合乎逻辑。大悟儿时父亲离家出走,从此杳无音信,几十年后大悟再见父亲,已经阴阳两隔。大悟给父亲行入殓仪式时,意外发现父亲紧握的手中,竟是自己儿时送给父亲的那块小石文(日俗中不识字的人用石头表达心意的一种方法,叫“石文”)。
  人之将死,最牵挂的就是曾经留下的遗憾,因此,在最后的时刻,还紧握着儿子幼时给自己的石文,带着对儿子的无限怀念、遗憾或许还有内疚。这一刻,儿子多年的心结终于打开,与父亲的和解瞬间完成。这一刻,心从挣扎与纠结转为纯净与平和;这一刻,大悟终于彻底放下了过去,而把目光投向了未来—他把小石文放进妻子的手中,然后贴在妻子的肚子上,那里,一个新的大悟即将诞生。
  入殓仪式为什么会具有如此重要的疗伤作用?
  最关键处就在于它帮助生者完成了一些非常重要的“未完成事”。
  所谓“未完成事”是指一些未能表达的情感和一些未能采取的行为。这是心理治疗家帕尔斯提出的。他发现,人本应是一个完形,如果在发展过程中因为某些原因遭到阻止或者伤害,那么,人格的整体就会出现未完成状态。如因儿时父母的遗弃而产生的恐惧、悲伤、自责和怨恨,再如由于亲子冲突而产生的焦虑、痛苦和愤怒等,它们会在无意识中持续地影响当事人对现实的看法和反应。
  大悟对父亲的怨恨、留男的父亲对儿子的愤怒等,都是“未完成事”。它们折磨着人,使人陷于自责、后悔、悲哀与愤怒等不良情绪中无法自拔,而入殓仪式则正好给人提供了一个“完成”的机会,这个完成不是物质的完成,而是精神的完成:即对过去事件的重构或说是重新解释。在如此庄严而隆重的告别仪式的帮助下,在生离死别的大背景中对过往凝神沉思,一切恩怨都显得微不足道,唯有互道珍重才最重要。于是,“未完成”的得以“完成”,“未放下”的得以“放下”。
  于是,上路的不仅是逝者,还有生者,他们在另一边,轻装,然后上路,开始新生!
  (徐涛歌摘自
  2009年7月2日中青网)
(作者:杨 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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