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8,世界大流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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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8年横扫世界的大流感,其危害甚至超过了中世纪欧洲爆发的鼠疫,造成大约有5000万到1亿人丧生,受感染人数几乎是当时全球人口的1/4。这个数字远高于历年来命丧艾滋病的人数总和,但这场被称为“全球性世纪瘟疫”的大流感也带来了美国医学研究、人才培养乃至整个自然科学研究领域的巨大变革。
  
  [水兵死状可怕而奇特]
  1918年,作为一名海军少校,保罗·刘易斯参加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他似乎从未适应军旅生活,军装常常令他局促不安,但他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勇士,一位与死亡搏斗的勇士。
  然而,1918年的9月中旬,死亡以前所未有的架势出现在他面前。费城医院的院子里摆满了一排又一排的病人,很多人浑身是血,死状可怕而奇特。
  这些血不是外伤所致,大部分是鼻血。有些水兵还咳血,另一些人耳朵出血。有些人咳嗽非常厉害,死亡后的尸体解剖表明,剧烈的咳嗽甚至导致他们的腹肌和肋软骨撕裂。还有很多人受剧痛折磨而发烧、说胡话,有几个人还呕吐。最后,一些水兵皮肤颜色出现异常,有些唇边或指尖发青,还有少数几个人浑身发黑,以至于根本无法分辨出他到底是白人还是黑人。他们看上去几乎就是黑色的。
  躺在院子里的这些病人使刘易斯深感困惑,同时也让他冷汗直流,这种疾病已经暴发性地蔓延开来了。
  医院已经没有空床位了,海军方面将数百名病得更厉害的水兵送往费城的市民医院,水兵和市民医院的工作人员开始在海军基地和市区间往来穿梭。与此同时,患者们开始被送往全国各地。
  人们无法确证流感病毒是由来自堪萨斯州哈斯克尔县的某个人带到福斯顿军营去的,但有强有力的间接证据。1918年2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哈斯克尔县的尼尔森等其他一些也许未在当地报纸留名的人被征召入伍,从“重流感”正在扩散的哈斯克尔行进到福斯顿军营。他们可能是在2月28日到3月2日之间抵达的,而部队医院首次开始接纳患流感士兵的日期是3月4日。这个时段恰好同流感的潜伏期相吻合。三周内,福斯顿有1100人因病重需要住院治疗。
  接着,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样,其他军营也相继爆发了流感。那年春天,36个最大的军营中有24个经历了流感的浩劫。全国55个大城市中的30个也因流感导致的“超额死亡”人数到达顶峰而遭受了黑色4月。
  
  [疫情如多米诺骨牌一样,扩散全球]
  欧洲首次非比寻常的流感突发于4月初,出现在布雷斯特,那正是美军的登陆地点。布雷斯特的法国海军司令部突然瘫痪。疫情从布雷斯特迅速向周边地区扩散开来。
  法国军队在4月10日出现第一个病例。流感在4月底袭击了巴黎,几乎在同一时间,疫情波及意大利。英国军队的第一个病例发生在4月中旬,随即疾病爆发。5月,仅英国第一陆军就有36473人入院。6月,军队从欧洲大陆回国时,又将疾病带到了英国。4月下旬,德国军队也突发流感。
  与此同时,这个病毒在西班牙获得了名字。事实上,5月之前的西班牙病例并不多,但战争期间西班牙是一个中立国,这就意味着政府不会审查新闻,不像法国、德国和英国的报纸—这些报纸不会发布任何负面的、有损士气的新闻,西班牙的报纸充斥着疾病的报道,尤其是在国王阿方索十三世也患上严重的流感之后。很快,这种疾病就以“西班牙流感”为世人所知,这极有可能是因为,只有西班牙报纸发布这个起源于其他国家的疾病的传播情况。
  流感侵袭了葡萄牙,随后是希腊。六七月间,英格兰、苏格兰和威尔士的死亡率猛增。德国最初只在6月出现一些零星病例,不久后流行病羽翼渐丰,横扫整个德国。丹麦和挪威在7月发生疫情。到8月份,荷兰和瑞典也在劫难逃。
  流感在接近5月底时到达上海。一名观察员说:“它如海啸一般席卷全国。”据传闻,半个重庆都病倒了。随后,流感又在9月份相继突袭了新西兰和澳大利亚,悉尼的流感病人数量占到了城市人口的30%。
  肯塔基州路易斯维尔的流感统计出现了令人恐慌的反常现象。路易斯维尔的死亡率不低,更令人惊讶的是,死者中40%的人年龄在20~35岁之间—一个统计异常出现了。5月下旬,法国的一个有1018人的小型新兵站里,688人病重入院,最后有49人死亡。5%的总人口—特别是健康年轻人—在短短数周内死去,令人恐惧!
  6月1日到8月1日之间,200万驻法的英国士兵中,有一百二十多万人被病魔击倒。随后,疾病绝尘而去。8月10日,英军指挥官宣称疫情已不再蔓延了。8月20日,英国的一份医学期刊评论流感疫情“已全然消失了”。然而病毒并不曾消失。它只是潜入了地下,就像残留在树根处燃烧的林火,伺机死灰复燃。
  
  [世界上第一次人体试验]
  1918年的所有传染病都是令人恐惧的。美国人已经意识到,“西班牙流感”已经严重到足以拖延德军的进攻。他们看似死于肺炎,但据一位宾州医科生的判断,肺炎只是并发症,他的根据是一些奇怪的症状,包括鼻出血。它也不像是通常所见的普通支气管炎。
  8月3日,一位美国海军情报官员接到一封电报,立即为其加盖了“绝密”印章。他认为消息来源是“可靠”的,于是报告说:“我被秘密告知……现在流行于整个瑞士的疾病就是通常所说的黑死病,但对外宣称是西班牙流感。”
  在大西洋彼岸的波士顿联邦码头的一个兵营,运送的多达7000名水手在船上吃睡。8月27日,两名水手患上流感。8月28日,又有8人病倒了。8月29日,58人被确诊患病。患病者开始陆续死去。50人很快被转移到了切尔西海军医院,罗西瑙少校和他年轻的助手基根上尉在那里工作。他们立即将这些水手隔离,竭尽全力控制病情,同时进行细菌学调查。不过,他们的研究结果不尽如人意。几周后,他们开始在来自海军军舰的志愿者身上进行试验,检验是否由一种病毒引发了该疾病,这是世界范围内的第一次人体试验。很长一段时间内,任何控制这种疾病的希望都破灭了。
  医学专家沃恩记录下了这个场面:“数以百计的身着各国军装、原本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以10人或更多人为一组的方式来到医院病房。他们被安置在帆布床上,所有的床位都被占满,但仍有病号源源不断地涌入。他们面色青紫,剧烈地咳嗽,不时吐出血痰。”到处都是血迹—被单上、衣服上,一些人咳血,还有一些人从鼻子甚至耳朵往外冒血。
  更令人胆寒的是看到尸体被胡乱丢在停尸房周围的走廊上。在尸体解剖室内,解剖台上躺着一个差不多还是孩子的年轻人的尸体。哪怕最轻微的移动,液体也会从他的鼻孔里涌出来。他的胸腔被打开,肺脏被取了出来,这并不是普通的肺炎。其他几例解剖也得到了类似的异常结果。科尔、沃恩、罗素以及科学小组的其他成员都百思不得其解,并深感忧虑。
  他们转而向韦尔奇求助。韦尔奇说:“这一定是某种新型的传染病或者瘟疫。”
  
  [史上最“致命”费城大游行]
  在获悉海军码头出现流感后,刘易斯赶到了那里。禁止公众集会、关闭商店和学校、对海军码头和平民病例进行彻底隔离,所有这些行动都是明智的。
  然而9月28日,一场计划销售几百万美元战争公债的大型自由公债游行被安排在那天举行,有几千人参加,而旁观人数将达到几十万。
  游行结束后的72小时内,全城31家医院里的病床全部爆满,开始有患者死亡。在没有任何医生或警察指令的情况下,医院开始拒收病人—给护士塞100美元的红包也会被拒绝。然而人们还是排长队等待入院。
  10天之内流行病就从每天有几百个平民患病、仅死亡一两例,发展成每天都有成千上万人患病、几百人死亡。联邦、市政府还有州立法庭都关闭了
  病毒横贯整个国家,在大西洋、墨西哥湾、太平洋、五大湖上建立了据点。它并没有立即以流行病的形式爆发,而是暗暗撒下病源的种子,随后种子开始慢慢发芽,最终怒放出绚烂的花朵。整个城市笼罩着恐惧,如死一般的冷寂。
  到1920年它销声匿迹之前,在这场全球大流感中丧生的人比人类历史上在其他所有疾病爆发中死去的人都多。现在的流行病学家估计,在全球范围内大约有5000万人在大流感中丧生,这个数字甚至可能高达一亿。
  (李莉摘自《大流感》,
  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
(作者:[美]约翰·M·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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