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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夏,我突然变了样。
每当我骑着脚踏车通过人流拥挤的十字路口时,总是把视野放到最广阔的程度,搜寻莫晓晓的身影。看到了,就紧张一下,心里偷偷骂一句八婆;没看到,我还是会骂她,但是心里却有点儿小小的失落。
蘑菇嘴里叼着棒棒糖冷静地说,季北辰绝对被莫晓晓压抑了,从生理到心理。蘑菇是我最铁的女哥们儿,典型的没心没肺。但是比毛驴还倔的莫晓晓跟蘑菇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
第一次和莫晓晓交锋是我刚跟一票人从KTV里出来,骑上新买的银白色赛车,借着酒劲儿在马路上飙车。快到十字路口,远远地就看到一个小红帽挥舞小红旗示意我减速。
这个路段虽然人流量和车流量都不算小,但是因为城市要重新规划而沦落成了典型的三不管地段,所以我们从来都不把交通灯放在眼里。我不但没有减速,反而又加力蹬了几圈儿。
车子掠过小红帽身边的瞬间,我看了她一眼。她和我年纪相仿,个子不高,头发短短的,眼睛很大很好看,戴着交通协管员的袖标,一脸严肃认真。
可还没来得及庆祝闯红灯的成功,就觉得一股力强制地拉住了我的后车座。我转过头,看到一脸怒气的小红帽。就是莫晓晓。
“你没看到红灯吗?我让你停下没听到吗?你不知道你违反了交通规则吗?”莫晓晓挥舞着小红旗,威风十足地冲我喊。
我回头看了一眼落在后面的蘑菇他们,都乖乖地等绿灯亮了才晃晃悠悠地骑过来。
“那你想怎样啊?”我无奈地耸耸肩。
莫晓晓嘿嘿一笑,“好办啊,我站了一下午,再不休息就挂了。剩下三个小时你来替我站岗吧。”看我不肯妥协的样子,莫晓晓掏出小哨子,威胁说:“如果你不服从呢,我一吹哨子,附近路口的协管员就会过来协助我咯。他们可都是老爷爷老奶奶哦。”
被一群老人家围着轮番批斗那绝对不是我能受得了的。蘑菇在我耳边偷笑,说,“莫晓晓是交通队的志愿协管员。碰到她你就认命吧。”
这一仗,莫晓晓赢了。
虽然是同校并且是隔壁班,但在此之前,我对莫晓晓没有任何了解。莫晓晓让我时常想起那个以平底锅实行家庭暴力的红太狼,凶悍得没一点女人味儿。
外联部组织了大型舞会。蘑菇把电话都打爆了我才懒懒地接起来,坦白自己不愿意去的原因:没舞伴。蘑菇愤怒地发泄过她的强烈不满后,噼里啪啦丢给我一串数字就挂了。作为外联部部长的蘑菇绝对有权生气。
我把这些数字输到QQ群查询里,然后加入了这个名为“舞会速配”的群。蘑菇说,在群里可以找到舞伴。我挑到一个叫魔法石的女生。凭感觉,我觉得她跟蘑菇的气场很相似,配合起来应该不会太难。我们约好周六下午在会场外见面,一起进场。
可是真到那天看到魔法石的时候,我就呆了,一种被五雷轰顶的感觉迅速涌上来。
“原来是你啊!”莫晓晓很惊讶,“好久不见了。哦,一定是因为你好久没闯红灯了。”
我顿时就无奈了。小小的报复心涌动起来,“你没穿小礼服啊,这样是不能进场的。”
“那怎么办啊?”莫晓晓没了主意,那样子还有点小可爱。
“好办。”我蹲下来,拽着莫晓晓棉布裙下的蕾丝边儿,一用力就把整个蕾丝边撕下来了。裙子顿时就短了一大截。我坏笑了一下。
“喂!你干什么!”跟莫晓晓的声音同时响起来的,是通知进入会场的声音。我拽着莫晓晓走了进去。
舞会结束,莫晓晓出乎意料地获得了最佳时装创意奖。莫晓晓把手伸到我面前,“掏钱吧。我作为你的舞伴出席,是收费的,每小时20。再加上你把我的裙子撕坏了,190块。一共210。你不是想赖账吧,周围这么多人看着呢。不然我就大喊大叫啦。”
“你之前没说要收费啊……”偏偏我就很无奈。“我为什么要白白在你身上浪费这一个小时啊,你哪里比较帅?”
我闷闷地掏钱给笑得一脸得意的莫晓晓。上苍,我以为我可以小小地报复一下,没想到,我再一次被莫晓晓算计了。
这一仗,莫晓晓又赢了。
二
只要我碰到莫晓晓这个扫把星,不是伤身就是破财。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小心翼翼地躲着她。就这样,我还常能听到莫晓晓的声音从某个角落突然冒出来,“嘿,季大公子,今天没去闯闯红灯啊?”“季大公子,今天没去参加个什么活动啊?”
一天,蘑菇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告诉我,沈萧回来了。
对于女人这种生物,我是又害怕又好奇。比如蘑菇,属于看起来功力不浅杀伤力不俗,但其实内心很软,但是沈萧,看起来很柔弱,其实性情跟风一样不定,心跟石头一样硬。跟沈萧谈了一场恋爱,平平静静就被她甩了,连理由都没给我一个。
接到沈萧电话的时候,我犹豫了半天,还是接起来了。“季北辰,你能跟我看场电影吧?《2012》,是你喜欢的类型,不是吗?”我找不出借口不去,一向架子很大的沈萧都投我所好了,更何况我早就习惯了沈萧做什么决定我都举双手赞同。
于是,我骑车去接沈萧。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眼看着离红绿灯越来越近,我又看到莫晓晓那张衰脸了。大概因为车后面坐了沈萧的缘故,我的逞强病又发作了,一定要在莫晓晓面前耀武扬威一番。
本来我以为莫晓晓看到我后面带着美女,会有点自知之明不要来找事儿。可她还是把矮小的身躯横在了我前面。我一个刹车,沈萧差点从车上掉下来。
我提高嗓门喊:“莫晓晓你有完没完啊,你不知道这样缠着别人,别人会很烦的吗?”我一语双关,一来出了口恶气骂了莫晓晓,二来也让沈萧知道我生活里也有个女生。
原以为莫晓晓会来个世纪大爆发,没想到她盯着我和沈萧看了好一会儿,一反常态地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你闯红灯违反交通规则了。下次别这样了。走吧。”
跨上自行车时我回头,看到莫晓晓眼角边一颗硕大的眼泪,还没掉下来就被她擦掉了。
电影看得索然无味。我一直想,莫晓晓一定是觉得委屈了,还是我看错了?电影中场,我去洗手间,看到外面下起了小雨,突然觉得有点儿隐隐的不安。
我赶回那个路口,果然,莫晓晓还站在那里,浑身湿透,跟个傻瓜一样,而别的交通协管员早就撤退了。我心里突然涌上一种心疼。“喂,你怎么回事啊。不回家还不知道把雨衣穿上啊。”我边说边把衣服脱下来给她。
我以为,莫晓晓会一把扔掉我的衣服,然后冲我大喊谁要你管啊。但,这丫头盯着我看了好久才委屈地大喊起来:“我在这里等你回来给我道歉啊!”
我用光了所有力气才把莫晓晓哄好,然后送她回家。她紧紧地抓着我的衣服生怕我把她甩下车。为了让她放心,我尽量把车骑得很稳很稳。
那一路,我都在想,我带着的这个莫晓晓,跟以前我认识的那个钢铁小坦克,是同一个人吗?她这么瘦小的身体里,是怎么爆发出这么大能量的,那么倔犟,那么固执。
我想,她淋了雨,或许会感冒,第二天我就去她班给她送药,结果她的好朋友怒气冲冲地说:“她不想见你。”而几乎在那之后,我才反射弧超长地回想起来,昨天,没有跟沈萧打招呼就走掉了……
我在后面使劲儿踩蘑菇的凳子,惆怅兮兮地问她:“哎,你帮我打听一下,莫晓晓怎么好几天不来上课啊。”蘑菇的眼睛顿时睁得很大,然后默默地转了过去。
蘑菇出去转了一圈儿回来之后告诉我:“莫晓晓发烧引发了肺炎,正在第二人民医院304病房住院。”蘑菇坐下30秒之后跳起来问我:“哎,你不是说过对女人有阴影吗?怎么对莫晓晓关心起来了?”我突然不知道该从哪里讲起。
三
我在病房门口转了半天,有气无力地跟蘑菇说:“不行啊,我还是有阴影。”蘑菇瞪我一眼,一把把我推进去。
我就那么傻兮兮地,抱着一个大果篮儿,出现在莫晓晓面前。蘑菇刚帮我编好的台词,我忘得一句都不剩了。我就看蘑菇凑到莫晓晓跟前,两个女生有说有笑神神秘秘一阵儿之后,莫晓晓点点头。然后蘑菇凑到我耳边,一阵儿耳语之后,我的脸因为郁闷而一点儿一点儿变红。但是,最后我还是咬咬牙点点头……
我穿着莫晓晓的小马甲拿着她的小红旗,站在路口,学着莫晓晓的样子奋力地挥舞着小红旗。
而莫晓晓呢,把一瓶营养快线放到我旁边,嘿嘿一笑:“亲爱的辛苦了,你加油哦。”然后她骑上我的新自行车,招呼着蘑菇跟一群人吃烤肉去了。
不过,这次我并不郁闷,一边唱着我的原创《天上掉下个红太狼》,一边用力挥舞着小红旗,莫晓晓说了,其实当交通协管员很简单,不用管红绿灯,只要看电子屏的显示图就行。绿灯时,显示图显示行人可过,红灯时,显示图是车辆可过。所以,她不会因为我是红绿色盲就嫌弃我抛弃我。而我,也愿做一只永远和她在一起的灰太狼。
(高靖摘自《男生女生》
2010年第2期,宋德禄图)
（作者：末 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