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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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译/杨振同
  
  “爸爸!您就别再去当那个叫花子了!您难道没有意识到,您使我们多么难堪吗?您把我们的脸都丢尽了!”
  “为什么?工作没有什么丢脸的。”
  “工作,不,当然不是!您做的那不叫工作,叫行骗!”
  “你说话注意点儿!我不许你咒骂我!”
  “那就别自找罪受!”
  “不,我决不会听你的!你,还有你弟弟,你们哥儿俩整天对我喋喋不休。我做的事和你所说的根本不沾边儿。”
  “当然沾边儿了。爸爸!您每天上午往广场上一站,从过路的人那里等待施舍。您叫我们怎么办?”
  “那怎么啦?我招谁烦了?”
  “我真是感到吃惊。您还问哪!您当然招我们烦了!您伤害了我们的自尊!我问您,谁喜欢摊上一个做骗子的父亲呀?”
  “你什么意思,骗人?要想骗人,你首先得和他说话。而我从来不跟任何人讲一句话。我静静地坐在凳子上,看人们在路上来来去去。”
  “当然!用您那双蓝眼睛流露出的无邪的眼神和脚边放着的碗!”
  “要是我生就一双蓝眼睛,我也没有办法。而过路人往我碗里扔钱,我同样也没辙。我并没有求他们。”
  “可是他们给您钱,是因为他们无法抗拒您那天使般的表情!他们为您感到难过。”
  “他们可真是好心。不管怎么说,我并没有跟他们讲话。所以你不能说我在骗他们。”
  “哦,不对。我能说!要骗人,不光靠嘴皮子,还有别的方式。而您很明显是充分利用了这些方式。”
  “你该不是要开始指责我使用魔法了吧?”
  “噢!这个我们不说了!好吧。如果这样能使您明白的话,我们就说得准确些。听着,爸爸……一个人要是沦落到叫花子的地步,那他肯定是完全绝望了。”
  “这话是谁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而且我完全同意这种说法。乞讨是最丢人现眼的行当。”
  “胡扯!乞讨是一门艺术。”
  “噢!——噢!我看得出!您对乞讨评价还挺高!对一个艺术家来说,这可是难得的品质!”
  “你承认就好。”
  “得了吧,爸爸!该严肃些了!简单地说,我想说的是,人们只施舍给这些人,是因为他们觉得这些人连吃饭钱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当我见到一个叫花子时,脑子里就自动地把他和吃不上饭的人联系起来。”
  “那么我可以说你那脑子运转不正常。”
  “真的吗?照您这么说,我的脑子该怎么运转呢?”
  “务实些,别人云亦云,就这么简单!你应该说:如果这人是个叫花子,这就意味着,他找到了一份适合他的工作,为自己找到了一份好的职业。”
  “职业?您该不是开玩笑吧!叫花子也算是职业?”
  “当然是!而且还是个相当赚钱的职业。这有什么好笑的?我这份工作你们看不起。可正是因为有了我这份工作,你和你弟弟的公司才建了起来。你们俩现在地位高了,翅膀硬了!不管你们喜欢不喜欢,这些公司不折不扣是靠乞讨建起来的!我不打算洗手不干。因为我喜欢乞讨,我乐意这么干!每天早上,我把折叠好的马扎夹在腋下,兜儿里揣着碗,乘公共汽车去我的地盘儿上班,这时候我觉得得到了新生。我找到了幸福,我可不想让任何人剥夺我的幸福。你明白了吗?我说得够清楚了吧?”
  “那我们的幸福呢?您有什么权利剥夺我们的幸福?”
  “我没有剥夺你们的任何东西!你如果那样想,简直就是荒唐透顶!自打你妈死后,我一个人把你们拉扯大。我供你们上学,我让你们在生活中有立足之地,我给你们盖房子。你们还要什么?现在你们各过各的,你们有工作,有家有口。别管我,让我清静清静!我有权给自己找乐儿,难道你不这样认为吗?我想干啥就干啥。这些年来我已经习惯自个儿养活自个儿了。”
  “爸爸,您没有必要再这样继续下去了!我们想方设法让您明白的就是这个!我们现在来了,我们是您的孩子呀。现在是我们报答您养育之恩的时候了。您从您那份工作中……挣的钱,我们每个月都会给您。您就别干了好不好?”
  “不好!”
  “天啊!您顽固得像头牛!”
  “我并不顽固,这只是不可能的!”
  “什么不可能?”
  “你们每月把我干那份工作挣的钱给我。”
  “为什么?”
  “因为你们哥儿俩加在一块儿干六个月也挣不了那么多!”
  “哦,得了吧您!”
  “如果你不信,等宣读我的遗嘱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遗嘱?您立遗嘱了?”
  “当然了!两年前立的。我喜欢及时安排好我的后事。”
  “那是自然!谁拿着遗嘱?”
  “我的律师,还能是谁?”
  “他叫什么名字?”
  “这是秘密。”
  “为什么?”
  “我自有道理。”
  “到……时候我们如何知道在哪儿找到他?”
  “你们不必去找他。我一死他就会亲自和你们联系。”
  “您说这话平平静静,就像在说明天的晚餐一样。”
  “这就是人生,我的孩子!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一点我们都懂,而且或多或少对这一想法也习以为常了。等你到了我这把年纪,死亡就完全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这么说,您的律师拿着遗嘱了?”
  “是的。我已经告诉你了。”
  “爸爸!我告诉您,别拿我开玩笑了!”
  “说了半天,你还是不相信我?”
  “当然不相信了!您有什么财产,还配得上立这么个遗嘱?”
  “你别指望我现在就把每个细节都讲出来。大致这么说吧……有几栋大楼,几座公寓楼,银行里有存款。这都写下来了。到我死的时候,详细的情况你就清楚了。当然,要是我接着干下去,到时候还会更多,我能挣多久要看我还能活多久。这一点我在遗嘱中也作了规定。”
  “爸爸,看在上帝的分上!您把我的脑子都搞乱了!给我说实话,您这是在取笑我,还是说正经的?”
  “你这话叫我生气!你好像在试我的耐性。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谎话了?我问你!我有什么理由说谎?”
  “我不知道。反正我的怀疑是有道理的。您不这样认为?”
  “不,我不这样认为。你如果不了解你的爸爸,你的怀疑才有道理。”
  “可是正因为我非常了解您,我才有疑虑!”
  “那好吧。托玛斯,既然你怀疑,我就把我的律师的名字写下来。去问他!”
  “别唬人!我会去!”
  “随你便,去啊!我也想这么办!顺便说一句,我经过考虑,感觉也许你是对的。我是该退休了,从明天起我不再乞讨了。”
  “哎,别这样,别这样,爸爸!这只是个建议,不要那么当真!既然您喜欢您这份工作,干吗不干呢?这活儿也不累!你自个儿也说过您是多么喜欢您这份工作!您毕竟有权做您喜欢的事。没人能阻拦您。”
  “你这话绝对正确!”
  “那么,您将干下去了?”
  “啊,我也不知道。我想想,再做决定。”
  “好吧!告诉我,那位律师有地址吗?”
  “他当然有了!不过我不记得了。我只去过他的事务所一次,那还是两年前的事。你在电话号码簿上可以查到他的地址。”
  “好咧。我查查。您要我开车送您去……上班吗?”
  “不,谢谢你。今天我已经下班了。”
  “如果您想让我每天早上都送您,那没问题。这样您就会避免乘公共汽车的种种不便了。”
  “很好。我会记住,如果我决定干下去的话。”
  “我想,您最终会决定干下去的。”
  “也许吧,也许吧。”
  
  (光华摘自《译林》2006年第2期)
(作者:[塞浦路斯]伊丽娜·亚达米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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