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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到自己走到了绝境。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又丢了，老婆有病，儿子的学习让人操碎心……他觉得人生所有的不幸都被他遇上了。
每天，他都将自己反锁在卧室里。他越来越害怕出门，不愿意看到熟悉的面孔，而大街上的热闹景象更是让他心烦意乱。为什么别人看起来都那么顺利，那么幸福，唯独自己要遭受一个又一个打击呢?
可是，待在屋里，也让他烦躁不安。天还没亮，几个老头老太就在楼下做操，收破烂的高音喇叭，喊着各种各样尖利的方言，烦人!最烦人的是，每天，对面四楼的窗口，都会伸出一面镜子，在那儿乱照，有时将刺眼的阳光反射进他家，吓他一跳。
他走到窗前，想看看到底是哪个没教养的小家伙在捣蛋。对面的楼相距有点儿远，看不清。他找来儿子的望远镜，这回看清楚了，是面小镜子，可是奇怪，没有人!再细看，原来镜子是绑在一根竹竿上，随着竹竿的晃动，在缓慢地转动。突然，镜子停住了，悬在半空中。他将焦距对准镜子，模模糊糊看到，一些人影在镜子里晃动……
他被激怒了。这个变态狂，是在窥视啊!
忍无可忍，他决定去教训教训这个可恶的家伙。
他找到对面四楼，拍打门，破旧的房门发出震耳的响声。半晌，门打开了，探出一个自发苍苍的脑袋。老太太颤巍巍问他：“找谁啊？”
他一下子愣住了。没想到，房子里会住着个这么一大把岁数的老太太。“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啊？”他问。
“还有个儿子，在屋里，你是找他的啊？”老太太高兴地将他让进了屋。
房间里阴暗、潮湿，散发着一股药物和霉味混合的怪味。他随着老太太走进里屋，一眼就看见了那面镜子，还高高地竖在那儿。竹竿下面是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手里握着竹竿。
他走过去，准备一把扯下镜子，手却突然僵在了空中。
他看见，一张灰暗的扭曲的脸，眼睛大得出奇，深深地凹陷在发黑的眼眶中。浑浊的眼睛，空洞，麻木，无助。
他惊呆了，转身看着老太太，不知道说什么。老太太告诉他，这就是她儿子。“儿子命苦啊。15年前，打小就体弱多病又聋又哑的他突然完全瘫痪了，从此就躺在这张床上。我年纪大了，搬不动他，也无法让他出去晒晒太阳。这不，怕他太孤单，前几天我就想了这个笨法子，将镜子绑在竹竿上，这样，他自己就能用镜子照照外面，给眼睛放放风。你瞧，还能用镜子反射阳光进来呢……”老太太絮絮叨叨地说。
他搬进这个小区已经几年了，从来没有注意到就在自己对面的楼房里，还住着这么一对孤苦的母子。
他低着头默默走了出来，扑面而来的阳光，一下子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他的眼里噙着泪花。
他没有回家，径直向热闹的市中心走去。他要去重新寻找一份工作，他要从阴影里走出来，他要……
他不经意抬头看了看，四楼的那面镜子，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胡会萍摘自《可乐》2007年第6期)
（作者：孙道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