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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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裂的百花大桥桥头,张家坪村的山坡上,平整出了一个停车场。周边有一排当地村民的小摊,其中有一个是她的摊位。
  她父亲是汉族人,母亲是藏族人,她因而有两个名字:一个叫“许虹艳”,一个叫“格桑静珠”。她出生的时候,家里很穷,父亲把她送出去,母亲不舍。抱回来;后来母亲也觉得实在养不活,又把她送出去。这一次是父亲不舍,再次把她抱回来。
  那一年,岷江暴发大洪水,父亲把先前给她取的“许红艳”改成“许洪燕”,说,你命大,就像洪水里飞出的燕子。她喜欢父亲改的这个名字,也真的像她父亲希望的那样要强。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在四始娘山旅游区的一家饭店做服务员,后来升了副经理。再后来她去一个建筑工地看表姐,认识了现在的丈夫,他在那个工地当一个小头头。
  她放弃了“副经理”,去了丈夫打工的工地洗衣做饭,后来就有了现在的女儿。再后来,就是地震。丈夫留在工地赚钱养家,她带着女儿回了映秀,摆了这个摊位。丈夫是内江人,我们问她为什么没有去内江,她低下头,沉默了好久,终于仰起脸,说:我要陪他们。地震的时候,他们都在屋子里。
  我们沉默了。“他们”当然是她父母。
  我是在东莞援建工作组办公室看到了她绣的芜绣来采访她的。那幅羌绣被一个玻璃框装饰着,放在最醒目的位置——洁白的棉布,羌族特有的深红丝线,单线条的一枝扭曲枝丫加上几朵单线条的花蕾,上面是几行同样是深红的歪歪扭扭的文字:你的关怀/让受伤的花也绽放如此的美丽/愿天下好人一身平安。
  其中“一身”该是“一生”的误写。那朵枝丫扭曲的单线条的花,是照一个“格桑花”的花样绣的。
  在藏族人眼里,从高原杜鹃、雪莲、波斯菊到一般叫不出名字的野花都可以叫“格桑花”,藏语是“格桑梅朵”,代表着所有的美好:朴实无华、纯真自然、爱情和幸福吉祥。
  2009年中秋节,广东东莞援建工作组的人给张家坪各家各户送月饼。那天以后,许洪燕五岁的女儿一见到他们就喊“月饼叔叔”。许洪燕的报答则是绣了这幅芜绣,带着女儿直接送到“‘月饼叔叔’办公的地方”。
  “我从来没有做过刺绣,是找同村的羌族人一针一线学的。那个花样,会绣的只要两三天,我绣了二十天。绣得不好,也不怕见笑。”许洪燕看看我们,脸上浮起一片红晕。
  静静地看着这个瘦小精干的女孩——她真的还像个孩子。我想,她就是一朵格桑花啊。
(作者:陈世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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