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迁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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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场从昨天下午开始,把全场的牛朝刚刚建成的新牛场转移。原来的牛场有七百亩,牛场上的牛有三百多头。移走这三百多头牛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场主从一个多月前就开始着手准备这次移动。在一切前期工作都准备周密以后,这三百多头牛被分装在二十多辆高护栏货车上,浩浩荡荡向新牛场出发。
  我乘坐场主的别克轿车,与场主一起在车队的后面压阵。空气中飘来牛的腥味。
  沉浸在这浓浓的腥气中,我突然有些不自然起来。当我们用粗壮结实的绳索把这么多牛捆绑在货车护栏上进行迁移的时候,我们有没有想到这些牛的感受呢?这些卑微的生命,何时能够得到人的尊重呢?我看看身边开车的牛场主,张开的嘴唇情不自禁又闭了起来。
  牛与牛挤在一起,发出碰撞的声音;摇晃着的牛,在车厢里发出“哞哞”的叫声;长长的车队的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突突”的声音;汽车的喇叭发出“呜呜”的鸣叫声。这些声音一起,构成了大地上少有的合唱。这是生命在大迁徙时发出的声音。这样的迁徙,对于一片土地来说,很难发生,五百年前没有这样的场景,五千年前没有这样的场景。这是远古与现代化结合的战事。
  正在我暗自庆幸自己碰上了壮观场面的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挨在我们前面的第二辆车,在翻越一道坎的时候,由于车后面的护栏锈蚀,被一头壮年的牛挤垮,随即这头牛跟着护栏一起从车上坠落。这头牛的绳子也被扯断。其他四头系在后面护栏上的牛也在瞬间跌落在地。有一头和挨在我们前面的第一辆车撞个正着。被撞的车立即制动下来。我们的别克也同时停止下来。除了那头被撞的牛以外,另外四头均慌忙逃窜。它们的颈脖上,依然套着粗壮结实的绳子。
  时间大约是下午五点。十一月的黄昏,黑暗正慢慢地伸出手来,攫取一天最后的光芒。正在前面行驶的其他车辆也纷纷停了下来。所有的驾驶员和技师都从车上下来,大家不约而同地分头向四头牛逃窜的方向跑去。
  这是一场找寻奶牛的战争。四头牛中的每一头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但是,这轻微的伤痛似乎并没有影响它们逃窜的速度。它们转眼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外。四组人群,自发地朝着四个方向去追,只留下我和一个医生照顾刚刚撞车的那头牛。它的伤势似乎不轻。我下车的时候,看到它正躺在地上。它左侧的一大块皮被货车的前轮蹭破,模糊的血肉让人看了怜惜不已。它呼呼地喘着气,嘴里升起白色的雾凇。医生赶紧取出器械,为它消毒止痛。这是一头善解人意的牛,我看到当医生轻轻拍打它的时候,它的眼眶里贮满了泪珠。
  夜越来越深,我们两个一边照看这头伤牛,一边为那几头逃窜的牛担心。医生对我讲,刚刚逃窜的四头牛,无论哪一头的价值都在万元以上。我听了以后,倒吸一口冷气。
  星星爬上了我的头顶。外出寻牛的人们陆续赶了回来。他们带来了好消息。那四头逃窜的牛都已经被找到了,并且被牵了回来。不一会儿,四头牛又回到了它们来时的那辆车上。汽车又“突突”地跑了起来。
  到达新牛场,已经是深夜十二点钟。卸牛的时候,人们发现,有一头牛在长途的奔波之后,已经瘫倒在车里,无法动弹。医生赶过去看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他说,死了。人们的心情非常难过。我和场主过去查看的时候,看到这头牛的脖子已经被绳子勒断。原来这头牛系在护栏上的绳子太短,导致它在路上颠簸和其他牛位移以后无法转身,也无法呼吸。如果那时它用尽自己所有力气和其他牛争取靠近护栏的位置是否可以存活下来?我觉得答案是肯定的。为什么它宁可选择死亡,也没有去争取生存的机会呢?
  每个生命都会离开。是否被其他的生命记取,究竟重要还是不重要?遗忘了,会怎样?不遗忘,又会怎样?看着眼前这头被勒死的牛,我的眼睛一下湿透了,像一扇清晨打开的窗户,呼啦啦飘进那么多刺眼的太阳屑。
  
  (雪中梅 摘自新浪博客)
(作者:邵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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