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良:我们现在怎样做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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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学生,往往集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多少人之宠爱于一身,同时又被作业、复习、考试压迫得好像永无出头之日。浩良偏能左右开弓,今年二月代表北京参加美国斯坦福大学数学竞赛,去年四五月获北京景山学校八年级“感动”主题征文比赛一等奖、北京东城区第十二届学生艺术节钢琴初中组二等奖。我不由想走近这个能“拳打脚踢”的孩子:功课压境,焉能异想天开乎?初中的第一个寒假读完英文版《哈利·波特6》,不亦乐乎?
  
  童年,别走
  
  一到周六,初中生浩良上完奥数课,看着一个个辛苦的孩子,跟着一个个辛苦的家长走了。童年多好,浩良常常在生日前一星期就进入状态了,提前约上一个个小朋友。到了那快乐的一天,先玩个痛快,再大吃一顿。
  可是这几年,甚至到了生日那天,他也不记得那是什么日子。偶尔想过生日,就先想哪天哪科要考什么,怎么复习,还有永远的背诵、默写和作业,然后,不要说进入状态,首先已没有了心情。
  浩良从不怨天尤人。他明白,童年的美好已经逝去,他说他能做的,就是:把握住现在,并乐在其中!
  一天晚上九点半,浩良下了课才发现外面风雨大作。他打开雨伞走到街上,就见黑压压的一群人在等出租车。
  一辆出租车!浩良睁大了眼睛,但是那车闭上了发光的大眼睛,熄火了。“阿姨,还走吗?…不走了。休息了。”女司机说。然而她又回过头:“上车吧。”浩良傻了,一时反应不过来。“上车啊,我再拉一个吧。”浩良上了车,心想这里离他家得有一个小时的路,来回一趟……她四十多岁了,应该是一个好妈妈了吧……
  “孩子,多大了?”“14。”“这么晚还没回去啊?”“上课。”“穿得太少了,你等了多久了々没冻坏吧?”“没。”“我开空调了,把这件衣服披上。”说着她递过来一件衣服。
  浩良下车了,“等一下。”女司机拿着那件衣服,打着伞出来了,“披上!东西给我。”她不由分说地拿下浩良手中的书包,给他披上衣服,送到家门口,然后说,“下次记得多穿点!”
  她一步步地消失在雨中……留下的是甜蜜和感动。这种荡涤全身心的美好和快乐,毕竟是成长到少年才能感受到的,浩良记下一篇文字:《那天是个好日子》。——你为父亲流过泪吗——
  冬夜。浩良上完课已经很晚了,21:20钻进爸爸的车里,一会儿爸爸的手机响了。“有个急诊!”手术室几乎就是爸爸的工作间。这时是21:30。
  手机又响,“马上到,在路上呢。”爸爸开车飞驰。“爸,病人需要你,把我撂下吧!”那时,是21:40。
  “天这么冷,又这么晚了,你哪能打到车?看到车我帮你拦上你再下!听到没有!”那时,是21:45。
  电话又响了,爸说:“马上!”那时,是21:50。
  终于看见了一辆出租车,浩良跳下车飞奔过去。“不走了,回家了!”司机说。爸爸迅速朝他走去,把身上的外衣披在儿子身上,自己只剩下一件薄薄的衬衫,走了……给浩良留下了一个背影,还有那件沉沉的外衣。那时,是22:00。
  这40分钟,我几近是从浩良的作文摘录的。
  一次次时间的显示,叫我想起一些惊险片里,常常在紧张的节奏声里,打出几点几分。这篇文字里的21:40、21:45、21:50,也叫人心跳加速。只不过惊险片里打出时间也打出恐怖,而浩良推出那一个个时间推出的是感动。那几点几分渐渐淡出,留在我视象里的,是薄薄的衬衫和沉沉的外衣,和寒夜里一辆往医院疾驰的车……
  “你为父亲流过泪吗?”浩良有一次阅读时读到这句话,不觉心头悸动:面对我的父亲,这个为生活日夜奔波,对工作倾尽心血,为我不辞劳苦的人,我何曾流过一滴泪?父亲用他那有力的臂膀为我撑起自由的天空,父亲用他那坚实的步伐为我踏平了成长路途上的荆棘。
  泪水,从浩良的眼角滑下,滴进浩良抽搐的心里……
  
  独生子的承担
  
  2007年的初春,下了一场大雪。浩良早上醒来一看窗外,发现掉进一个雪的世界里,顺口就唱出了:2007年的第一场雪……他多想融进这白茫茫一片,滚成一个雪人!窗外那么多孩子在笑闹!可是,可是:我比他们高,比他们胖,比他们……因为,我长大了!我长大了,不能让家长再操心了……我还应该帮他们做家务,帮他们做饭,帮他们分忧……
  这年夏天,家里的纱窗破了,换一个要一百来块钱。浩良就想自己动手来换。
  有句话叫人小志气大,但是毕竟人小力气小。浩良用了蛮力才把纱窗卸下。然后把固定纱网的橡胶条拉出一个头,踩住往上拉,还得“软硬兼施”,否则稍不小心就会把橡胶条拉断。再然后卸下旧纱网,放上新的,抻平,把橡胶条压在新纱网上,压进纱窗背面的凹槽中。用“一”字锥与橡胶条成20度角一点一点地压,稍有不慎,橡胶条又会断掉,一个纱窗光是这一个程序就要花至少半个小时。
  我想起他获得的奉献之星奖、热爱劳动之星奖、社会实践优秀个人奖。在独生子时代,在多个大人关心一个孩子的时代,我感动于这一个独生子的境界。——用心注意这两个字:忠诚——
  沃尔特·麦克匹克有一篇小的文章,张浩良对此有一次大的感动。
  这篇文章叫《对兄弟的忠诚》。浩良的缩写本是:法军的一支部队里有一对兄弟,其中一人被德军的子弹击中。幸免于难的另一人请求长官允许他去把他的兄弟背回。那名士兵把他的兄弟背回营地时,身负重伤的兄弟死去了。长官说:“看看,你冒死把他背回来是毫无意义的。”这名士兵回答:“不,我做了他所期望的事,我得到了回报。我摸到他身边扶起他时,他说汤姆,我知道你会来的——我就是觉得你会来。”
  浩良接着写道:忠诚,这就是这个故事的宗旨。忠诚包括了责任,对亲友,对国家!但我们经常会忘却忠诚这两个字。当我们用心注意“忠诚”的时候,我们的生活才会更加美好!
  用心注意这两个字:忠诚。这是一个初中生的呼唤,忠诚包括了责任,这是一个初中生的担当。
  我第一次看到浩良这个名字,想到的是浩浩荡荡的良善。然后我感动于他对忠诚对责任的呼唤。
  另一则国际在线娱乐6月24目的报道,《玩具总动员3》18日在美公映,三天票房轻松过亿。这部动画片弥漫着忠诚与背叛、变化与永恒的纠结情怀。我们每个人总要历经分别、磨难,但我们相信拥有朋友,拥有毅力,拥有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会展示一场不让人失望的人生。
  对忠诚的渴求,或许将是一次全民总动员。
  
  幸福地度日和合理地做人
  
  浩良读《鲁滨孙漂流记》,眼看一个孤零零的人独自在荒岛十几年,想和人说句话都不可能。浩良最佩服的不是鲁滨孙的勤劳勇敢,而是他那从绝望中寻找希望的惊人的心理承受力。
  1919年,《新青年》第六卷第六号发表了鲁迅的《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鲁迅说,觉醒的人们,应先解放了自己的孩子,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肩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地度日,合理地做人。我想,这便是一种放手的爱。“幸福地度日,合理地做人”,似乎平平常常的几个字,在91年后的今天,依然是足资想象的。
  我想起去年10月1日,我天蒙蒙亮起来穿过故宫穿过中山公园走向观礼台,然后等待那十点整。我觉得一定很累的,是天安门城楼对面的少年儿童,少年英雄!小小的人,久久地站在那里。翻牌复翻牌,再来又再来。几个月的操练后,今天凌晨又站在天安门广场上,实在很英雄很叫我感佩。后来才知道广场对面的小英雄里,有一个叫:张浩良。
  浩良写国庆60周年纪实:庆典开始,心情激昂,原来训练中的烦恼烟消云散。翻一次牌大约持续十几二十分钟,大家都坚持着。到最后喊“1949”的时候,大家齐声喊出了这个令人激动的数字。
  最后浩良欢快地写下:祖国生日快乐!
  为了这一乐这一刻,他历经数月的承受,但是他愿意,当祖国需要的时候。
(作者:陈祖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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